只有愿力能抵業力（二十二）
◎教捨區 陳豐榮
（承2023年11月29日萍江竹刊電子報）
離開油行失業在家，剛好鄰居一整排的房子在整修。有人介紹去做板模，板模老闆又介紹要去做泥水工。後來幫我們約在新竹天公壇見面，恰巧有人在這裡賣藥膏，人潮熙熙攘攘，彼此未曾謀面，當兩人碰面時，心靈相契，我知道是你，你知道是我，互相破顏而笑，心靈彼此契合，知道我要找的那個人就是你。
開始進入泥水工作，初期常不習慣，粗重又危險，每天碰到水泥身體很難適應，不過師傅和小工人很好，讓後學度過這段適應期。過了幾個月，來了一位老師傅，從此接受新的教育，而這段時間比九年國教還長，讓人領教什麼叫疲勞轟炸！
跟著老師傅做，他一直嚴格要求，講幾次做不好就開罵，比如砌磚離線一粒米，放土要平，土不可溢出磚沿。後學剛做學徒，不懂泥水工作環境，所以常常被狂轟一頓，最粗重的、最危險、最髒的一定第一優先。
這裡工作沒有學到技術先學做苦工，有時一整天都在搬水泥和磁磚。從一樓搬到四樓，一天走了一百多趟，這樣的工作連續好幾天。有時要躺著粉光、有時要蹲著，不小心一起身，頭就撞到頂。少了什麼工具，一定要我們去拿，一天上上下下跑了不知多少次。腳走到酸，常常體力透支，有時碰到炎熱夏季，熱到都快昏倒也沒辦法休息，只能一直往前衝。每天工作已經夠辛苦了，還要一直強迫「補習」，有時會感到身與心難以負荷，這時只有道的信念，才能度過這段辛苦的磨鍊！
每天要上工，一路上心情忐忑，今天不知要上哪一道菜？師傅常常從早上唸到下班。今天唸完還有明天，這禮拜唸完還有下一個月，時間日復一日，唸了一整年還沒唸完，感覺年華易逝，悲苦的日子還走不完。日夜相繼潮起潮落，那段挨罵的日子讓人雙眸呆滯，後來發現，時間被罵久了，就越來越「凍憨」（台語）。
後來換了新老闆，看看會不會日子好過一點，結果是換湯不換藥，終究結果就是「欠罵」，只是罵的人不一樣，工作環境不同，挨罵的情形是相同。而且工作時間常常做到很晚，常看到皎潔明月高掛，回到家身心已俱疲，想到明天就害怕，好比驚弓之鳥，上工成了恐懼的畏途。
有一次貼壁磚，比較下面的地方，沒有低著頭看仔細，歪得離譜也不知道，老闆看到工作沒做好就生氣，盛怒之餘把後學的頭往下壓低，讓你看清楚哪裡沒做好？師傅一肚子氣說道：「你看看，歪到哪裡去了？」確實是自己沒做好，才會被這樣指正。這就像修道一樣，不能粗心大意，修道就是小處不可隨便，自己如果不能自我要求，別人就會來要求。
又有一次老闆莫名生氣：「你如果不高興就回去，明天就不用來！」這句話心為之一震，這麼熟了竟然要趕我走。不過心裡也不敢吭聲，忍耐一下就好了，心裡暗忖能這樣就一走了之嗎？所以淬勉自己要勇敢堅強：「我們阻擋不了別人給我的臉色，但是我們可以轉換自己的心情。」
這次老闆自己沒有工作，把後學帶到他朋友的工地做，沒幾天後，老闆自己跑了，有一天新老闆的兒子拿工錢過來。他說：「抱歉！這邊已經沒有什麼工作，所以請你明天就不用來了。」乍聽之後感覺很難堪，話說沒工作，分明做幾個月也做不完，當下感到無地自容又羞愧，竟然叫我明天不要來！
另外有一位賣建材的老闆，他的房子要給我們的鄭姓老闆承建，後學因為是學徒，深怕影響建造的品質，向老闆提出要求，不肯讓後學在這裡工作，建材行老闆的直言，讓人感到十分尷尬，當下真的想要不如歸去，最後還是選擇厚著臉皮留下來。
後來到別地方工作了十幾天，大概沒一天不被罵，連中午吃飯時間也不放過，人躲在樓梯的角落吃飯，也躲不過老闆想要罵人的決心。後學一邊吃飯一邊聽罵，罵到便當都吃完了，老闆心裡有氣還沒罵完，心裡想，老闆請你能不能快一點，聽得懂一句話就夠了，聽不懂千言萬語也沒用，你再不走，等一下就沒時間睡午覺了！果真罵到沒時間睡午覺，過了幾分鐘，拖著疲憊的身體和受傷的心靈繼續工作。
後學想過，人的工作競爭力，大概離不開這幾項。比如人的聰明才智、做事能圓融的人、能耐磨耐操、人際關係良好等等。後來後學發現，能忍氣吞聲、姿態低下這一點也很重要，自己如果沒有其它好的條件，要在職場能生存，就要學習水般的柔弱，如果自己不行又要擺高姿態，就會招來更多的恥辱。
在家中三樓的浴室經常漏水，滲透到鄰居牆壁，滲到天花板、到二樓牆壁，水還可以九十度轉彎，把整片牆浸溼了一大片，還流到一樓天花板和浴室，連樓梯都有水。
水看似柔弱，都能從三樓滲透到一樓。水沒有刻意要流到哪裡去，卻無所不至。鋼鐵最硬，卻不能像水般的滲透，雖然很剛硬也會被粉碎，也可以被劈成兩半。水雖柔弱，沒有辦法把它劈成兩半，它能以柔克剛，故說：「強大處下，柔弱處上。」
以前曾想過，今天會碰到這種疲勞轟炸，是不是自己太笨跟不上別人的腳步，還是自己的工作態度不好？後來曾經認識一位朋友，他在職場有很好的工作表現，成績還拿到全國第一。祖先在清朝有考過秀才進士，父叔輩在學界都是高知識份子、兄弟姐妹都是博士碩士、在姪子輩中有五位是美國醫生。後來他到美國一間百年的州立大學攻讀碩士學位，只花一年三個多月的時間就完成學業，同時以學校榮譽生之姿畢業，可想而知，他的家族都很聰明有能力。不過像這麼聰明的人，經常被罵到體無完膚，如此歷經好多年，曾因此生了重病，那一次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關卡吧！
過去一直覺得笨才會被罵，後來才明白，不是笨才會被罵。看到有些很老實的人也不一定會被罵。試想著這應該是自己累世的因果，可能上輩子常常喜歡罵人，看輕鄙視別人，所以這輩子才會受到這般待遇！
從昔迄今，接受教授級「上課」的人大約有八位，受教導有好幾百次。講師級「上課」的人有十來位，受調教數以萬計。所以後學算是飽讀詩書而且算是轟轟烈烈，因為故事如麻，有如過江之鯽，僅以簡略的舉一些例子，以抒當年苦讀受教的一段路。
（續下期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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